关于辣椒的回忆

~ 那天吃了特别辣的海南黄灯笼椒，把我辣的呀，刚开始感觉嘴里火烧火燎，后来是辣的胃疼。这种猛烈的辣，让我想起家乡的辣椒。

我的家乡，在位于豫西南的南阳盆地，在秦岭淮河的分界线上，也是中国南北交界点。从气候、地理环境上来说，都适合种植辣椒。从我记事起，家里就种辣椒了。在我幼年不知事的情况下，可能就吃了很多辣椒。

每年刚过完年，初七初八的样子，我爸爸就要在菜地里平整土地，选择育苗的苗床。苗床要选择土地最肥沃、水源充足、阳光照射最佳的地块。选定之后，就把辣椒籽种下，还会盖几个小拱棚，确保育苗的适宜温度。等辣椒苗长出来以后，会在棚里再生长一段时间，然后会被移栽到大块田地。

等待移栽的辣椒苗

辣椒的生长能力还算是好的，但有时会遭遇虫害。这时我们会全家上阵捉虫，被虫吃的辣椒苗十分可怜，长相凄惨，一眼就能看出来。虫子是那种大青虫，依附在辣椒的根部，啃噬辣椒苗的根基。我们也会对辣椒苗喷洒农药，毕竟人工捉虫成本太高了。如果虫害面积大，我们还要一颗一颗补苗，非常辛苦。

等辣椒苗慢慢长大，开花的时候，我们小孩子是最开心的，开心程度超过了大人。

开花的辣椒苗

为什么开心，并不是因为看到花开茂盛，就会预知丰收的盛景。小孩子还没有那么长远的考虑。我们只会想到，花开后不久，青辣椒会长出来，妈妈可以给我们炒青椒鸡蛋吃喽。每当这个节点，我是最勤快的，时不时在路边辣椒田里看辣椒的长势。等嫩青椒一露头，我们就欢呼雀跃。嫩青椒长的快，别等它们长的太长，否则就不嫩了。要在它们最鲜嫩多汁的时候摘下来，拿回去给妈妈。

那时候我们家里还养了许多鸡，平时吃的都是土鸡蛋。妈妈就会用土鸡蛋加青辣椒炒了给我们吃，嫩青椒炒鸡蛋是最好的下饭菜，也是童年回忆中最美味的一道菜。我们姐弟三人会吃的满头冒汗，辣的嘴里直吸溜，可还是吃了一盘又一盘。在那个时候，我们吃辣的习惯就不知不觉养成了。

辣椒由绿变红

青辣椒会逐渐变红，变红的辣椒才算成熟。那时辣椒田的景色就十分壮观。特别是大块的辣椒田，放眼望去，就如我们小学时候写的作文“一块巨大的红地毯”。当置身于艳红的辣椒田中，内心的喜悦无法用言语来描述。这个时候，也是我们农村最忙碌的季节。各家各户都要赶快把红辣椒摘回来，晾晒、炕干，等着辣椒贩上门收购。

红红的朝天椒

我们家人口多，种的辣椒也多，每年我们小孩子会齐上阵，帮助大人摘辣椒。摘辣椒并不是一件令人快乐的事情。特别是在有露水的早晨，我极不情愿下地。不是怕劳累，而是怕被辣到手。我们小时候摘辣椒，都是用双手一个一个采摘的，也没有意识到用手套，农村孩子，粗糙惯了。在露水地里摘辣椒，摘完一个时辰后，双手会火辣辣地疼，疼的让人心急火燎，还没有办法，只能放到凉水里，疼痛会稍微减轻。

椒农们在田地摘辣椒

在辣椒红的阶段，还要祈祷老天别下连阴雨。一旦下连阴雨，对椒农们来说，是最痛苦的。辣椒需要阳光照射才成熟的更快。雨水太多，辣椒成熟期延长，而且已经红了的辣椒会发霉腐烂变臭。椒农们为了把损失降到最低，会披着雨衣，冒雨在地里摘辣椒。小孩子们也不例外，能干活的都到田里去干活，没有一个是白吃饭的。

当我冒雨在辣椒地里摘辣椒时，心情是最沮丧的。我们不仅会被雨淋，毕竟雨衣无法遮盖全身，还要注意脚下的泥土。泥土经过雨水的长时间浸泡，会变得松软。雨鞋经常会陷在泥土里，得用很大力气才能把脚抬起来，特别费劲。当然让我最痛苦的，还是手要被辣到，有时一整天双手都是火辣辣的，脾气也会变得暴躁。没办法，这就是生在农家的辛苦，是必须承受的。

辣椒赐予我们美味，也赐予我们痛苦，但最重要的，辣椒是我们家最大的经济收入来源。因为种植辣椒多，我们家在辣椒价格最好的时候，挣了一大笔钱，在村里很早就盖起了楼房。我们上学的学费、日常的生活用品、就医费用、人情往来开销等等，都指望那十几亩地的辣椒。

丰收的辣椒

我爸爸还做过辣椒生意，他跟几个哥们一起，开辆大三轮，到各个乡镇收辣椒。收回来辣椒以后，如果遇到好价钱，会马上卖掉。如果价格不太好，会把辣椒囤在家里，我们家楼上的房间，会放满一大包一大包的辣椒。做生意有赚有赔，不过由于农村的信息闭塞，那时没有手机联络，我爸爸他们赔的时候比较多。而且辣椒的价格也越来越不如以前，政府方面也没有太大作为助农，农民们渐渐就无心种植了。

辣椒伴随我从幼年一直到读完高中，这时期可以说是辣椒养活了我们。对于辣椒，我有着很深的感情，最大的表现就在于嗜辣如命，一天不吃辣椒，感觉日子都没法过了。

等我读大学的时候，我们乡镇就不再大面积种植辣椒，偶有人家种植辣椒，也是为了做菜用。我回到家想吃辣椒，妈妈还得去别人家借。当然我想吃一盘小时候的青椒炒鸡蛋，也成了奢望。

近些年政府鼓励种烟，给予了很多扶持政策，我们乡里的经济来源就依靠烟叶了。我们家也种了很多烟，每年还要雇人帮忙干活，烟叶就成为农民们最关心的话题。有一次一个朋友说要拍戒烟视频，我倒是很想参加，可是一想到家乡人都是靠烟叶生存，我还是不能拍了。怕万一视频被播出，我会被乡亲们群殴的。

对于农民们来说，种植什么能让他们更好的生存下来，这个才是最重要的，他们不会考虑太多——例如辣椒、烟叶是否对人身体有害，他们心里肯定也清楚这里面的道道。至于会不会促进社会发展、会不会影响环境，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。当生存都成为问题的时候，谁还有闲情逸致来考虑这些问题呢？农民们靠天吃饭，要看老天爷的心情，若不幸遇到旱灾水灾，一整年的辛劳都会打水漂，所以农民是最脆弱的生存群体。

我在农村长大，对于田地、对于庄稼、对于植物，心怀敬意。也许是从小受环境影响，当我在外游荡时，看到田野、植物，心中就备觉亲切、激动。可我的梦想却是永远逃离农村，不想再受那样的苦累。我想这并不算是忘本吧，这是人性的矛盾之处，也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感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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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于辣椒的回忆视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