念——写在奶奶去世一年后

~ 回忆好似一把锋利的刀子，把它扎向自己，会疼，会流泪，可还是想要死死攥在手里，千万不能弄丢了。

已经逃避很久了。自打十几年前，还是初中生时，就判定自己永远也迈不过这个坎，也不知道那时候稚嫩的自己，怎么心思放不在学习上，非得担心这些个生死离别。

可这些年魔怔般的恐惧终究会真正到来。在去年元宵节不得不面对时，身边还有温暖，我挺过来了。是啊，这一年，我还活在这个次元，开心难过，五味杂陈。偶尔爸爸还会提起一两句关于奶奶的某些信息，表面的我，好像并不在意，但是关于奶奶的一幕幕，我始终视为珍宝，默默藏在心间。回忆虽让人心疼，可甚至送奶奶走的最后那几天的每个细节都舍不得遗忘。

这一年，已经数不清多少个午夜梦回，眼角边，脑海里，全都是你来过的痕迹。我还记得在您走后第二个月，有一晚我做过一个梦有一幕，你在厨房倒水，我看见你了，哭着冲着你吼，你离开我们了，是你离开了。。。我知道那一刻，其实放不下的是我，每天挂念的是我，应该放下的还是我。可是我好像也一直如此，只要关于感情，就是扭扭捏捏，拿不起，放不下的。

一年来的我，甚至都没有勇气去开启奶奶房间的那扇门。好像只要不开，好似奶奶还在里面，或许从未离开。

因为屋里还放有东西，偶尔进去，房里还有奶奶在的味道。以前奶奶腿脚方便的时候，就算三十年的糖尿病，也是多么整洁，爱干净的人呀，可是后来阿尔兹海默症和连大小便也失禁的时候，除了买尿不湿和护理垫，偶尔打扫个卫生，偶尔做点好吃的，我又为此做了些什么。。。奶奶，云云没有照顾好你。。。你在的时候，因为没有话说，因为逃避，因为贪玩，没有多陪陪你。。。可是，真得好想你。在那边的你，会不会还记得我，有没有找到爷爷，回没回到你说的要回的“家”，过得好不好。会不会像《寻梦环游记》，只要我不忘记，你就不会消失，像《德鲁纳酒店》里那样，还会在等我。

今天的元宵节是大晴天，周六本来应该休假的，但是因为疫情，单位还在加班，而我普通感冒请假在家隔离。好想脱下口罩出门，去江边遛弯，去太阳光下撒欢。今年的春节因为这场疫情变得与往年不一样，四周充斥着的，不是喜庆祥和，而且恐慌。

这个春节，我也一反常态什么都没准备，打扫卫生和做饭都不想去动手。好像并没有什么非做不可的动力，上班为着些个形式主义奔波，心很累，人也很累。这工作不能成为存在的意义，却是生活的必须。

去年一家人陪着妈妈去北京那边医院排了床位，今年妈妈会去做手术，风险很大，这个奇怪的春节，被疫情覆盖，不知道下个春节又会如何。

为了每天能正常下班，多陪陪妈妈，为家里做好消毒，拒绝进防控领导小组，还得罪了领导。其实心里还会安慰下自己，要是奶奶还在，白天我都不想去接触那些外地回来的人，不想嘴上劝着别人不要聚集，可是身体还被禁锢在人群里。我只是没太大理想抱负的小女子一个，我的情怀没那么高，我只知道，我是单位的一个兵，却是家里的唯一。反过来，为了家人，就算丢了工作也再所不惜。

以前想要学的，兴趣所在，动力都是为了家人。为了照顾家人，想学这样的专业，为了陪伴家人，毕业还是选择回来。可是心里最后悔的，还是刚毕业回来错过了事业单位很好的岗位和机会，之后的岗位一年不如一年。

还是会后悔，退而取其次选择去离家并不远的省会。去之前，奶奶还精神正常，可以沟通，回来后，等着我的却是一句句“你是谁”。我还记得，那个七月，毕业失恋加失业。整理好心情，准备去找工作的一个中午，那时的奶奶，精神虽还可以，但早已大不如前。我虽没说过，奶奶却知道我要走了，还是为我拿出她藏着的新袜子，还有藏着的零花钱。

我还记得，从西安回来的一月，奶奶感冒了身体不适，去了医院刚出院。那时候，真得很责怪自己，出去见识到了社会的辛苦，碰了一鼻子灰，灰溜溜回家，可回来，却遗失了美好的时光。那时候，会后悔没有好好听话，一毕业就考个编制工作。不过，或许如此，回来后的自己也应该并不快乐。涉世不深，怎知生活不易，怎会珍惜现在即使为鸡肋一样的工作。

去年的元宵节是多云，上午上班，中午跟领导说了后，就赶回家。神经内科的重症监护，医院的消毒水味儿，隔壁病床那位爷爷艰难的咳嗽声，还有奶奶的昏迷不醒，右脑脑出血，一直开着的胰岛素泵，滴答的吊瓶，还有奶奶一直往外推的左手。。。

怕奶奶一胳膊把吊瓶刮倒，一直攥着奶奶的手，摸着奶奶像纸团一样褶皱的皮肤，上次这样长时间跟奶奶接触是几年前帮奶奶洗澡，再上一次，是奶奶第二次骨折，保姆不能明白奶奶的疼，寒假回来的我听见奶奶半夜叫唤，去帮奶奶揉脚。。。

还记得大一寒假回来，爷爷去世了，奶奶还天天杵着拐杖，叫我吃饭，我陪她聊天，她跟我讲年轻时候的故事。

毕业后，回来的日子按理说会有更多陪伴，可是为了自己未来无期，每天深陷在自己的痛苦和纠结里，很少有大把大把的世界陪她。还记得在她房间里，她说，她有病，让我别靠近她，会传染给我。曾经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说，以为是老人的臆想，到现在才看清楚，是她对儿女没回来，对朋友见不到，说话人没几个的原因推断。她一定是以为自己有传染病，才把自己隔离起来，出不了门，下不了楼，晒不了太阳。我不知道人是要到多善良，在自己深陷“牢笼”时，还在为别人考虑。

奶奶一直都有很多好朋友，前些年陆陆续续会来往，零零星星会联系。可是身体不好和听力下降，让他们走动变少。

有一个奶奶是和我奶奶文革时期建立的深厚感情，那时候我奶奶顶着压力给他家送鸡蛋。之后，那位奶奶随家人在北京生活，可只要回来，就一定会惦记着奶奶，一定要过来看看。奶奶走后，我是在一个周末回家的路上突然看见这位奶奶的。擦肩而过，看的出奶奶满脸愁容。追过去，奶奶才说，刚从老朋友口中知道奶奶离开的消息。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，只能说让奶奶保重身体。看得见的，是奶奶眼圈泛红，眼泪在打转。

翻开小时候的相册，奶奶抱着婴儿的我，奶奶拉着幼儿的我，奶奶牵着儿童的我。。。然后呢。。。然后的然后，很少再照相。

从四年级开始，每天见奶奶，每天蹭饭，奶奶让着我，奶奶疼着我，奶奶把最好的都给我。好看的衣服，好吃的食物，还有七八毛换一块钱的宠爱。身边还有很多奶奶给的养生小条子，但真得没勇气再去打开看看。我知道它在那儿就好，她一直陪着我。

明明只要到了春天，孙女和孙女婿就要带着奶奶出门晒晒太阳，呼吸下新鲜空气，看看江边的变化。可是，天公不作美，计划永远的成为了计划。从那天起，就格外痛恨单位的值班制度。上班前还好好的人，值班回家后，就昏迷了。还赶上了下雪天，好像每一朵我喜欢的雪花都在告诉我，晚了。

那几天很短，可每一天又很长，每一刻都在等待着一个奇迹，希望等到奶奶醒来，哪怕是走之前跟我再说一句话，哪怕是一个字。可是，最后的最后也没有等到。最后那晚，奶奶已经躺了三四天，用甘油给奶奶做了胳膊和腿脚的按摩。那晚我爸医院守夜，九点我和我男朋友从医院回家，一切都很平静很正常。

回到家，啥都不想干，男朋友想玩桌游，我还记得那个桌游叫《瘟疫危机》，刚在茶几上摆好，中午刚赶回来的姑姑和大伯按门铃，说是回来取奶奶的衣服。我看拿出来的是寿衣，我整个人都懵了。我不是刚从医院回来吗，从医院走回来仅仅十分钟。然后，马上骑车赶往医院。

等到病房时，周围已经拉上了帘子，本来还想着第二天过来的时候带上指甲刀给奶奶剪指甲，可是呢。。。男朋友说他钥匙上有，拿过来，去触碰奶奶的手，瘫软的手，奶奶的眼角还有泪痕。姑姑拉开了我，医生过来，宣布死亡。姑姑让我先回去，他们把事情先处理完。那天，十分钟的路被我走了半个小时，自打医院出来，止不住的哭。

奶奶离去的突然，就像是已经坚持了很久，终于等到了中午姑姑大伯也回来了，又怕我当面接受不了，就这样在我转身后，再离开。。。

那晚的月亮很圆，但我知道的是，或许生活还要继续，可从那天起的元宵节，除了人前的喜庆和迎接新年的快乐，一定还有我独处时的眼泪和思念。

舍不得。

好想你。

2020年的元宵节，希望疫情快点结束，希望很多家庭还会团圆，希望一切回到正轨，希望所有的所有都会好起来，希望深爱的人还会再遇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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