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亲眼见证一个演员的诞生

~ 《演员的诞生》即将进入白热化的决赛、半决赛。

虽说黑料不断、撕逼不止，却捡宝了一批内地的实力派演员。

瑕不掩瑜。

看完最近一期“十二强诞生全回顾”，老朋友@宋雯婷 想聊聊——

《演员的诞生》舞台贡献的， 未来 最可期待的三个青年演员。

她说，相比那些号称“不忘初心、贴近生活、戒骄戒躁、工匠精神”的明星，这些人才称得上是——

中国影坛新势力。

文 | 宋雯婷

我一直有一个观点，总的来说， 表演无法竞赛 。

这话有两个意思：

其一，品酒还看品酒人。艺术的鉴赏，归根结底是一种 口味 。

表演有高低，但这种高低因时、因地、因人而处于一种动荡、辩证的过程中，所以扁平化的竞赛意义不大。

第二，表演者的水平有高低，而对水平的考察指标最重要的，不见得是技，反而更多的是 质 。

尤其对影视演员来说，最后作品的呈现，导演功不可没。所以单一向的考量（尤其是评委席并没有导演的情况下）意义不大。

于是，在此基础上可以引申的问题是：

当我在说演员的质感时，我在说什么？

我选了《演员的诞生》里三名新演员来回答这个问题。

辛芷蕾

1986年生  内地女演员

对决片段：

《金枝欲孽》《大红灯笼高高挂》《风声》

我曾说过，辛芷蕾和舒畅的那场对决，舒畅更胜一筹，因为她更准确。

但正如陈可辛在周一围、凌潇肃对决时，选了凌潇肃：

“他后来过（火）的那些，其实是稍微好的导演都能调的。”

言下之意，导演挑演员，最后看的还是这个演员的 可塑性 。你的技术不纯熟，没关系的，导演会帮你完成对自己的打磨。

所以今天我要说， 辛芷蕾就是一块亟待打磨的璞玉。

从外形上说，她不是整容脸，有着肉感的嘴唇和犀利的眼神。

气质上自有一种深沉和情愫，可以同时走强弱两档的角色塑造，让故事透过她照射到观众心上。

同一身装扮，眼神给人的感觉可以如此不同

但为什么说她有待打磨呢。

看《风声》的片段——

辛芷蕾扮演地下党老鬼，她与李宁玉（刘敏涛 饰）、吴大队长（周一围 饰）作为老鬼的嫌疑人被关押在一个房间，吴大队长一直在嚷嚷着让她俩招供。

周一围知道自己不是老鬼，很镇定。辛芷蕾一出场就问他，“吴大队长也是唐山乐亭人？”，随即一个抬眼，里面充满着迟疑和试探。 

在我看来，这个抬眼是可以不用这么明显的——因为她作为老鬼，心里是有谱的，反观周迅对同一个角色的扮演，就一直很潇洒。

做特务，只有举重若轻、不露声色才能笑到最后。好演员得把握得住毫厘之间的分寸。

紧接着，刘敏涛说司令部唐山人还挺多的，周一围说就我们俩，辛芷蕾赶紧打圆场掩饰，说出去之后请大家喝大酒。

紧接着有推门声，她的表情在短短的几十秒中僵了好几次，而且显然是刻意的， 这种刻意一直在出卖她，让她看起来非常稚嫩。

通过对比，刘敏涛就举重若轻得多了。

辛芷蕾满脸都写着紧张，舞台上的每个人说话，都会让她产生面部肌肉甚至身体上的反应。而刘敏涛周一围，大部分时候，只用耳朵听，然后给对方抛包袱来获得自己想要的信息，这才是优秀的情报人员。

这种角色的层次感，仍需要反复去雕琢和打磨。

杨玏

1987年生  内地演员

对决片段：

《半路兄弟》《小丈夫》《平行线》

看完杨玏第一次与王亮那场对决，我对他是持观望态度的。那场戏他的空间真的太小，严格来说，他反应的确算准确，但我没啥感觉。

但在后来的对决片段《平行线》中，我的看法有一些转变。

杨玏作为一个年轻人， 把一个阴差阳错出轨的中年男人，表现得非常生动。

他在片段中扮演一个普通的铁路工人春生。跟妻子小梅（舒畅 饰）一直求子而不得。有一次在铁轨上救了城里一个想要轻生的姑娘璐璐，某天晚上在酒精作用下，俩人发生了关系，后来璐璐告诉他她怀孕了。

片段中，杨玏作为一个普通的农村男人，他是渴望孩子的。但是他又不愿背叛妻子。这种情绪交织在杨玏身上，那种深深的无力，力透纸背。

妻子舒畅给他夹菜，他心里惦记着璐璐的事，没有去端碗筷，而是拿起馒头吃了起来。

后来情人肚子渐渐大起来，他去跟妻子坦白。妻子问他孩子的情况，他说“下个月生”，妻子就像野兽一样疯起来，他不让她用手打他，抱住她。

他的拥抱非常有说服力—— 他塑造了这个男人的懦弱 。

——即使一开始就预料到妻子的崩溃，他也依旧让这个崩溃成为了现实，并且用一个毫无作用的拥抱去应对。这个举动，坐实了她一个无辜受害者的身份。

春生身上有着一个 普通人的私欲和无奈 ，杨玏表现得很好。

这一点，对年轻人来说很难得。他很扎实、自然地走入了他的角色。

但是对杨玏来说，我觉得可能会存在的问题是， 难以惊艳 。

这跟我第一次的观感还是符合的。因为在我看来，杨玏这个人本身是一个自我逻辑很顺畅很自洽的人，情商很高，但就是这样，反而可能缺少锐利与锋芒。

就像陆川导演对他的评价——

我特别同意陶虹老师的说法，杨玏在舞台上和其他演员的表演方式不一样，应该是在美国学的另外一套方法，在舞台上完全没毛病。

杨玏是一个演技沉稳，又因此可能会在表现力上吃亏的演员。

但我认为，好的演技恰好在于一个不露不白、恰到好处——

杨玏的方向，是对的。

张雪迎

1997年生  内地女演员

对战片段：

《将爱情进行到底》《我的前半生》《滚蛋吧，肿瘤君》

张雪迎是我在这个舞台上所有演员中，私心最喜欢的演员。

她的表演，简单明了，不事雕琢但是浑然天成。

在节目里，我们常常可以看到表演老师刘天池采用非常激烈地方法去训练演员——拖拉拽，这实际上是通过外部刺激来帮助演员寻找心理感觉。

而当我们谈表演的创作时，我个人更倾向于鼓励演员自己去内心找角色。导演说戏，说的就是这个——

帮助演员去结合角色与自己的，而非平地起高楼，让你直接跳入一个壳中。

对张雪迎这个孩子来说，她与杨玏有点相反：

她只要心灵感觉对了，就非常容易脱颖而出，惊艳众人。因为她的魅力是 张扬的、极其明媚动人的生命力。

比如在《滚蛋吧肿瘤君》的片段中，她扮演身患癌症的坚强女孩熊顿。

一天，同屋的重症病人夏骏（彭昱畅 饰）想要轻生，被她阻拦下来，可是依然阻挡不了他寻死的决心。

面对消极的同屋，她嬉笑打趣也不起作用，终于忍不住愤怒地走到对方床边吼：“你以为就你一个人痛苦吗，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做化疗吗？”说完她摘下假发，露出了自己的光头。

夏骏瞬间愣住了，房间里一片寂静。熊顿也沉默了一阵，指着自己的光头开口说，“你看我有头发吗？”

她不是抱怨着说的，而是带有一点笑。

紧接着说，“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是秃子呀，我也是。”边说边笑得更灿烂了，她越是这样，我越是心疼。

“你是个男孩，我还是个女孩子呢！”强挤着笑又憋着哭的熊顿，吸着鼻子鼓励着夏骏。这样的处理，我相信她是设计过的，但是又极其自然顺畅。

这就是天赋，学不来的。

尤其是有一个小细节，她带着哭腔对夏骏说，“你是你爸爸不敢跟你视频，我是不敢跟我爸爸视频！”说完撇着嘴，不经意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光头，然后看了看自己的手，说，“我一开始连照镜子的勇气都没有。”

熊顿这个人物过去的那些内心的挣扎，就在这个细节上丰满了。

真是天生的好演员。 

说完几位，我们会发现他们都是有优点也有不足的。那么我为什么要说他们好呢——

他们就好在，都是 确定而不确定的。

当我说一个演员的质感时，我是在说她的 厚度 。

她一颦一笑间所透露的讯息、吞咽的苦楚，故事和过往都积累在她的眉目间。

有质感的演员，比如张曼玉。

选美出身，没经过非常有强度、持续的表演训练，但是你去看她塑造的角色，《阮玲玉》里的阮玲玉、《花样年华》里的苏丽珍，《甜蜜蜜》里的李翘，每一个都善于沉默。

她没有那么多一般演员常用的，挤眉弄眼，耸肩驼背的小动作。

这就是我看新生代演员能不能出来的一大特质——

他们也许年轻，也许野生，但得有独一无二的自信。

我们说演员在舞台上的表演非常精准时，一定是在讨论这个演员的反应能力，而不是行为逻辑——那是可以习得的。

电影演员不然，电影导演有很多次实验的机会，电影它的本质就是呈现生命与生活的状态，它常常是不浓烈而深刻的。导演所深挖的或许是你自己都不曾认识的自己。

我每次聊辛芷蕾都会说她的不足，因为就是很明显。

但为什么每次还是说她好，因为她的气场就在那儿，她有神秘感——

可能要她演，她反而不知道怎么演这玩意儿。

好的演员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人身上那些美丽的东西，完成角色的塑造。

这就是“确定而不确定”的部分。

好的电影演员，那个好是 适合 。

它们不是可以“演”出来的。

——得“活”出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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