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金枝欲孽》：错位的爱情

~ 除却“人性”，“爱情”也是该剧一大亮点。一干主导剧情的女性角色以外，几位看似衬托剧情的男性角色亦有着光彩照人的鲜明个性。他们或串联、或衬托、或见证，甚至参与到这群女人的故事中来。更重要的是剧中的男性角色还主导着整部剧的爱情走向。

皇帝在这部剧中看似是婚姻关系强势的一方，事实上，他只是被命运置于相对的高点，孙白飏和孔武才是一众女性角色的情之所钟。因了一众女性角色和皇帝不对等的婚姻关系，爱情在这部剧里便呈现出一种既诡异又似在情理之中的异状。

孙白飏在这部剧里，既是周旋于众多皇家女人之间的臣子，也是包括玉莹、尔淳、福雅在内的，众妃嫔的恋慕对象。孙白飏出身御医世家，素来与母亲亲厚。身为宫中御医的父亲常常身不由已离家驻宫，伴着孙白飏成长的是母亲长久的落寞，母亲直到离世仍未盼到父亲归来。孙白飏怀着对父亲的不理解和对母亲的疼惜长大，后来他也进了太医院，因为父亲对母亲的辜负，他一度以冷漠疏离的方式惩罚父亲，终日流连烟花之地。但，故做冷漠的外表之下，是他对父亲无比深刻的爱和对妻子皓雪深重的愧疚。

他的事业是在一群皇家女人之间周旋，他的生活是在一堆脂粉中牵扯，他小心翼翼以自己的智慧和良知，谨慎地维护和给予每一份他能给予的关怀。他和安茜有着一定程度的相似，不愿意伤害任何人，只为在复杂的环境里自保，以及尽可能给予他人帮助和保护。他所处的环境之恶劣，不在众妃嫔之下，既有太医院的同僚之争，还要被动参与众妃嫔的勾心斗角，稍有不慎就会招来杀身之祸，说到底他不过是个高级些的奴才。他一直理智地周旋着，以自己出众的医术并才智，强大的个人魅力为他赢得众多的钦慕以及无尽的麻烦。对玉莹的倾心全在他的意料之外，始自他一贯的对众妃嫔的善意和帮助，却终至无法自拔地爱上玉莹，爱情超越了他一贯的理智。

先有妻室，后有知已（香浮），再加之尔淳与福雅对他的倾心，更兼父子为官多年的阅历；按说，他对玉莹的感情是万万不当生发，然而恰恰是这样一份不应当的感情，却在他内心里悄然滋长到一发难收。这份感情最终在重重的逆境和不应当里，开成一朵娇艳异常的花，因而也更显珍贵动人。

国色天香的玉莹用以吸引皇上，引到众妃嫉妒的自然是出众的娇媚，但若放之于她与孙白飏的感情中却不尽然，孙白飏对玉莹的感情发展得最为迅速的时段，恰恰是她最被冷落时。那时的玉莹正陷入人生低潮，懒于打理自己的形貌，何来娇艳明媚可言，至多是有几份天然的丽质不泯。单纯与心机并存、骄傲与脆弱同在、无情与有情之间徘徊、骨子里的孩子心性、简单率真、不够圆滑、执着倔强、爱恨极致……种种矛盾的特性都在玉莹身上得到展现。然而孙白杨独独钟爱于她，却恰恰是因她身上的这些“缺点”，亦或说正是她那孩子似的天性，让她除却美貌外另有动人之处，身处逆境她这份动人越发彰显，引得孙白飏不由自主倾心。

孙白飏目光如炬，他看中玉莹天性中真挚性情的一面，因而情愿助她接近皇上（同样是将自己爱的女人推向皇帝，他又与小禄子截然不同）。在“信件调包”事件中，孙白飏身陷险境情知玉莹所赠的系毒馒头，仍甘之如饴意欲赴死，此举除却一心要成全玉莹之外，他大约还想赌一赌自己的眼光，以及对玉莹做一次另类的情感表白。果不其然，玉莹感念于孙白飏的深情，终于挺身承担了自己一手导致的苦果，也获得孙白飏至死不弃的甘愿，得到情敌尔淳的尊重与祝福。

孙白飏和玉莹临死时相对微笑，彼此相拥着被焚烧至死不分。剧作者给了这一份错位而千回百转的感情，一个圆满得锥心刺骨的结局。孙白飏辜负了父亲与妻子的等待，也落空了尔淳的盼望，却还是完整了与玉莹的爱情。这份爱情至此再无杂质，却如厮凄然决绝。

如果说孙白飏和玉莹的爱情以黯然曲折的行进，和惨烈的收势冲击着观者的情绪，那剧中的另一对——孔武与安茜的感情，就看似明丽动人得多，然而，这明丽却只是他们感情的表象。安茜与孔武的爱情，借一个类似“红叶题诗”的温情典故——“锦帕题诗”开场，因了安茜是将届满出宫的宫女，这一段感情一度充满希望，眼见着就要幸福在望，然而越是平顺的开局，却往往蕴藏着越剧烈的起伏。

“锦帕题诗”的奇缘只是一个从自由幻象，如果说宝婵、小禄子的介入，如妃与孔武的投契，都只是表象纷乱，撼不动两人的倾心如故。那命运多般捉弄，安茜身不由己牵扯进后妃争宠，最终晋级贵人之列，则是将孔、安二人的感情由顺理成章畸变成错位的关键。最后，安茜和孔武借“真理教叛乱”之机，成功逃出皇宫，并得到如妃祝福。孔武携着安茜并尔淳在离宫的路上驾着马车疾驰，一路风物旖旎，是全剧中极少见的明丽色调；安茜倚在孔武肩头倦倦小憩，好一幅寻常夫妻的合美画面，一如他们爱情的表象。

然而，我们透过尔淳的泪眼，从另一个角度看到的却是安茜早已血流如注的背影，那方承载了她与孔武所有情感的锦帕，从她松垂的指端起舞，最终飘落在宫墙内如妃的身畔，“锦帕”之梦终究是一场绮梦。依旧明丽的天空下，安茜一心向往的自由与爱情就近在眼前，可她却再也睁不开双眼，去看看她盼望多年的一切。

在尔淳眼里，世界好茫然，似乎生而有向的她，此际完全失去了方向，面对无垠的自由，她只剩傍徨无措。乌鸦衔来孙白飏的信物，孙清华和皓雪已然知晓结局，老弱妇孺转身时的背影无限凄惶。大约只有孔武能感受到那些明丽的美吧！所以他一直微笑着，满足地微笑，他从故乡起步，为着生存经历般般种种际遇，现在他只想策马扬鞭，奔赴有他和他心爱之人的地方；是以他的心应当明丽如那一路风物，只是这明丽早被观者看破，不过是一个他再也无从抵达的幻境。

剧作以这般极致明媚充满希望的背景，反衬主人公晦暗绝望的爱情归宿，使得这段感情的结果不再局限于爱情本身，而是对整个剧集的悲怆主题做拓展和延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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