研究红楼梦十几年了算碎片阅读吗

~ 他的短篇小说《班主任》是新时期文学的报春鸟，已被写入中国当代文学史。他的长篇小说《钟鼓楼》描绘了80年代的北京市井生活和社会变革，获得第二届茅盾文学奖。
2005年，《百家讲坛》请刘心武讲《红楼梦》，让他20多年研读《红楼梦》的心得有了广泛的传播。2014年，刘心武出版长篇小说《飘窗》，从一个飘窗的视角管窥社会的三教九流，捕捉时代的风起云涌。

时隔六年，刘心武最新长篇小说《邮轮碎片》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，故事空间挪到了一艘巨大的邮轮上。在这“海上大观园”里，他将四代中国人的命运浓缩在一起，让他们每个人带着自己的故事、自己的秘密、自己的枷锁与爱恨，游弋在地中海上，漂浮在似梦似幻的前世今生里。
为了应对当下年轻人碎片化的阅读习惯，刘心武创造性地采用了“拼图式”叙事方法，将四百多个故事片段交给读者，让读者在长则千余字、短则百余字的碎片化阅读中，在轻松的、甚至可以是随心所欲的翻阅中，拼贴出一个个人物的性格特点和这个时代的世道人心。

刘心武谈新作《邮轮碎片》
下面分享刘心武所写的关于这本书的创作谈。从《钟鼓楼》到《邮轮碎片》，刘心武一直在探索用新的小说形式，刻画当代中国的现实和中国人的精神面貌。

“碎片式”叙述方略的选定
长篇小说的内容确定以后，确定文本的叙述方略便成为关键。
1984年我写《钟鼓楼》，确定为“橘瓣式”，空间，是北京钟鼓楼附近一个胡同杂院；时间，是一天早上五点到傍晚五点；出场的人物，各有其前史，然后因院中一家人的婚礼而纠结出当下的矛盾冲突，各个家庭或人物自成一个“橘子瓣”，但合拢起来，则构成钟鼓楼下小市民生活的“整橘子”。
2013年写《飘窗》，确定为“扇面式”，以一个人物出场便扬言要杀人的大悬念引领，令读者猜疑：他要杀谁？为什么？杀成没有？那悬念仿佛一把折扇的扇轴，由此逐步打开扇面，展示出林林总总俗世景观。
2019年写《邮轮碎片》，可以承袭《钟鼓楼》《飘窗》的写作经验，但又一定要在叙述方略上有所突破。没有清晰的文本策略，则不能开笔（实际是在键盘上开敲）。
《邮轮碎片》插图
《红楼梦》第七十八回，写贾政忽来兴致，讲出一段姽婳将军的事迹，要求儿孙写诗咏叹，贾兰写出一首七绝，贾环写出一首五律，贾政看毕问宝玉构思得怎么样了，一旁的清客道：“二爷细心镂刻，定又是风流悲感，不同此等了。”宝玉笑道：“这个题目似不称近体，须得古体，或歌或行，长篇一首，方能恳切。”
众人听了，都立身点头拍手道：“我说他立意不同！每一题到手，必先度其体格宜与不宜，这便是老手妙法。就如裁衣一般，未下剪时，须度其身量。这题目名曰《姽婳词》，且既有了序，此必是长篇歌行，方合体势。或拟温八叉《击瓯歌》，或拟李长吉《会稽歌》，或拟白乐天《长恨歌》，或拟古词半叙半咏，流利飘逸，始能尽妙。”结果宝玉一气呵成46句的长歌。
这段情节就昭示我们：内容与形式必须贴切适宜，“每一题到手，必先度其体格宜与不宜”，作诗如此，写小说也一样，内容确定后，采取怎样的叙事方略，必须三思而后行，否则，上好的内容，会被平庸的叙事弄得味同嚼蜡。
那么，邮轮上的众生相，以什么方略来叙事呢？邮轮的空间是有限的，一次邮轮旅游的时间也是有限的，因此，宏大叙事显然不宜。因要写实，当然不能采取现代主义的荒诞、变形、错位，但后现代主义那“同一空间中不同时间的并列”的拼贴趣味，则大可借鉴，于是，首先确定下来，要拼贴。
如何拼贴？想到这几年接触到的年轻人，特别是90后、00后的，他们有的已经很不适应长篇幅的阅读，习惯于碎片化的阅读，特别是在手机上阅读，手机的屏幕限定了篇幅，故此即使要把丰富的信息传递给他们，也必须分割为若干片断，以碎片方式呈现，如果他们被吸引了，则诱导他们将这些碎片自行拼装起来，整合为具有广度与深度的世道人心图像。
《邮轮碎片》插图
其实我很早就有碎片化写作的尝试。二十几年前，我就在上海《新民晚报》的《夜光杯》上开辟过“一句话小说”专栏，后来又把这专栏开到台北《联合报》副刊，那时候是痖弦在主持联副，他非常支持我的尝试，还由此搞过“一句话小说”的征文活动。所谓“一句话小说”，就是要力图在一个句子里，写出场景，写出人物，并且表达出一定的意蕴，例如：
婚宴上，新郎一直心神不定，因为新娘的那位远房红歌星表姐直到上场的时候竟还没有光临……
再如：
到家以后，他才发现包花生米的那一角旧报纸上，正好有30多年前他发表的第一首诗，他望着那一角发黄的旧报纸，心波汪漾。
小说写作，不同作者会有不同叙事方略，所形成的文本风格也就各有特色。大量排比，浓烈抒情，汪洋恣肆，华丽澎湃，那样的文本，我是很佩服的，作为读者，也能从中获得快感，但是就我自己而言，特别是到了晚年，写起小说，还是尽量使用简约、勾勒、白描的笔法。于是，在尝试了《钟鼓楼》的“橘瓣式”、《飘窗》的“折扇式”以后，2020年推出的这部写邮轮上众生相的长篇小说，叙述方略就确定为“碎片式”，而作品名称也就叫做“邮轮碎片”。
文章来自“文汇报”公众号，有删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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