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何评价2022年1月新番《明日酱的水手服》?

~ 刚看完《明日酱的水手服》第四集，围绕这集的内容，我认为这集的核心在于相机镜头与眼睛的对视。谷川景通过为明日小路拍摄写真，进一步了解对方，通过相机去挖掘明日最真实的一面。同时，明日也时刻下意识以眼睛回应着谷川的观察。这集中有许多明日的眼睛与谷川的相机镜头的特写镜头。上一集和这集的共同主题都是别人眼中的我，上一集前半部分讲述了谷川意识到别人如何看待自己，后半部分讲述了古城智乃眼中的明日，这集则是反过来从谷川的相机看明日小路。

之前在零零碎碎地追漫画时，并没有思考这部几乎没什么情节的作品是如何成立的。最近随着动画的重看漫画，我初步得出结论，这部作品与许多空气系动漫不一样。空气系故事的基本展开都是围绕集体的目标与事件，比如围绕组建乐队，围绕爬山、钓鱼、露营等活动。《明日同学》则是没有这样物与事，作品的中心就是水手服，或者说是穿着水手服的明日同学。虽然水手服不是集体围绕的目标，但从头到尾对水手服有执着的只有明日同学。集体对此只是不为所动的好奇。开篇明日同学不顾忌讳穿着水手服进校，故事也围绕着她在意旁人眼光这件事展开，因此集体的中心就变成了穿着水手服的明日同学，因为每个人都因水手服对她好奇。明日解决了这个人际问题后，故事的展开则变成了明日眼中的每个同学们，以及每个同学眼中的那个被全校瞩目的明日同学。作品的故事便是在这种你我之间的视线展开的。

截图的这组镜头正是点明了这样的视线关系，不由自主地对视，又下意识地避开，宛如她们小心翼翼试探着各自对自己看法的姿态。各种各样的“看”组成了这部作品，明日小路与同学，同学与明日小路，明日小路与水手服，明日一家与小路……正因为是关于“看”，所以这部作品无论是动画还是漫画原作，都是究极的恋物癖大作。

动画开播前其实并不抱期待，首先是人设确实有点对漫画的特点极端化，不太好看，其次是漫画对动作与时间的独特表现，我觉得是独属漫画这种形式的，导演是新人的情况下，动画把漫画原封不动照搬的可能性很大，这种原封不动照搬就很可能抹去了原作的形式优势。但没想到动画竟然能出乎预料，不说能让我忽略人设的问题，对原作那种形式能如此改编是很惊喜。友邻@OreoOlymLee 在豆瓣提了个很好的例子：ED2 的跳绳片段在原作里就像分解动作一样呈现的，是一瞬间脱离叙事、不承担叙事意义的炫技的一段，改编到 ED 中便不需要浪费正片的叙事空间去讲述，又保留了漫画中对动作的呈现这一形式，是一种利用 ED 影像（在动画一集中所承担的作用的）优势的巧妙改编。这让我想起巴赞的观点：电影不但不会损害或破坏另一种艺术的真正本质，相反，它还会将其他艺术向大众普及，从而拯救这门艺术。

顺便一说，我买了台版漫画，单行本最大的不足是对彩页直接黑白处理了。彩页是这部漫画很重要的表现方式，因为这些彩页并不像大多数漫画那样，只是偶尔获得编辑部的许可在开头几页使用，而是真正叙事上的神圣的仪式的时刻。少女对水手服、作者对少女之恋物癖一样纯粹的情感，正是通过各种漫画的形式传递出来的，彩页便是形式之一。

更新至第七集。

《明日同学的水手服》第七集，Moaang 的演出出道回，很喜欢。这几乎全集原创的一集（前面有些情节改编自漫画第九卷番外篇），重看之后也发现了一些情节设计的不足、某些演出意图过于显眼的毛病，但还是相当喜欢。如果需要概括这集的演出主题的话我觉得是：客观而不可撼动的静止如何被主观的感受所牵引的。

承接之前我在第四集写过的观点：这是一个关于“看”的作品，这集充满着一种对少女进行“考察”式的观察，不只是角色之间视角切换、角色对角色的“看”，还充满着许多来自客观镜头的窥视，这种窥视则是通过画幅中的画框——门与窗户——构建的。

以上图 1-3 为例的话，以室内体育场的门为比照，来自室外明日位置的与室内户鹿野向明日酱望去的视线形成正反打，图 3 这是来自一个不存在的视线对户鹿野这个观看者进行“观察”。各种各样的视线在门与窗户之中显现，图 5 窗户传递来的视线直接迎来门外的少女，一个镜头之中浓缩了——来自少女主动的视线与观察着她们的不存在的视线——两种视线的关系。

这个不存在的视线正是由不可被撼动的摄像机的构建，《明日同学》整个片其实也建立在这种把少女一一收藏起来的观察，一种类似于筱山纪信的《少女馆》那样的纯粹纯洁的恋物癖。这种观察的视线奠定了空间的不可撼动，观察的视线之中空间是客观的，少女被作为一个个客体。之前在写本作 ED 演出的时候，我就说过 ED 的演出家中村章子很晓得如何描绘一种“她们”群像。“少女们各自的身体宛如被空间化的时间，她们的身体如一段线性的时间流动着，展现着运动的韵律，但又保持其身体各自独立，正因独立所以才是‘她们’。”（我觉得还追加一点就是，水手服的群像也暗示着这并不是现在的腊梅学园，这些少女都是过去的幽灵，她们存在于一个特定的过去、但永恒的时空。）

那么这份客观是如何被撼动的呢？我觉得卖个关子，就是关于明日小路的身体是关于运动的身体这一基本点说起。河野恵美的人设很多人在开播前诟病，然而她的人设有一个好处，除了勾勒肉体的曲线，那就是强调身体在运动时的飘逸。我认为同样是博的人设原案，《本田小狼与我》和《明日同学》动画人设的区别也在于此，前者无论是演出还是故事都强调的是静止的隽永，人设也赋予了这种线条的“固定性”（不知这么说对不对），人设线条的复杂和讲究并不适合太多运动，但符合这片的调性。然而后者是不行的。明日同学作为全校唯一一个穿着水手服的“异类”，她融入群体之中便多次通过自己那运动的身体表演，比如开头介绍自己就用了一个空翻，放学后跑着步回家，等等关于她运动的表现不在少数。明日除了水手服穿着的坚持自我，她运动的身体也让她成为了学校或全片的带领者。

第七集试图尝试的是，若不以明日的身体作为牵引的中心，客观的空间如何撼动？答案是来自音乐的感召之下，视线呈现了主体性。正如漫画原作中，彩图的作用是为了迎接真正叙事上的神圣的仪式的时刻，这集的神圣时刻则在江利花弹奏感情后，反而以颜色的褪去昭示神圣的到来。与此同时，镜头不再建立在一种客观的视线上，而是图 10、12、14 这样的主观意义的镜头，在音乐的感性之下，人物的线条实现了一种“静止地动”——动画的线条模仿实拍影像才能捕捉的细微之变，然而这种实拍影像几乎不被注意到的变，在动画的概括性下，这份“静止地动”是异样突出的。不仅如此，音乐不仅让人物“静止地动”，还穿透了了外面其他的空间。图 15 的背景动画，构造空间的线条也同样在音乐的牵引之下颤动，似乎证明着客观视线的空间在主观的感觉面前并不可靠，观察的不可撼动在感性之中被击溃。被观察的少女，以这样一种方式对客观视线、客观的世界的权威进行了“反击”。我觉得这也是这集在编剧上的画龙点睛，我们原以为苦苦练习吉他的初心者蛇森，本剧的高潮将会以她的演奏迎来神圣，然而却被熟能生巧的江利花“抢了人头”，蛇森在江利花油然而发的震慑面前显得畏手畏脚。因此她之后的演奏，相比江利花带来的神圣，她的演奏却带有着最朴实的意义。她的音乐所赋予的动可能没有江利花那样，撼动了客观本身，但我们仍能看到她弹奏着 Spitz 的《チェリー》时，那微微颤动的琴弦线条。

“きっと、想像した以上に 騒がしい未来が仆を待ってる”（一定 有超乎想像的喧闹未来正在等着我）

正如草野正宗所写的歌词，此刻的细小必定会影响着未来的自己，即使她此时无法撼动客观视线下那紧密整合的空间，但小小而朴素的颤动却能牵引着最私密的听者（明日、以及观众）。《明日酱的水手服》以其独特的视角和叙事方式，展现了关于“看”的深刻主题，让人在观看中思考关于自我、他人和世界的关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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